聶生俊·散文類隨筆《媽媽的茶》
我坐在老堂廳的路坎上,陽光從老瓦拱成的天井傾瀉下來,照著水溝里一群游動的黑蝌蚪。媽媽和姐姐從廚房里走出來,她們每個人手上挽著一個竹籃子。這是要上茶園摘茶葉的樣子,我這懶是躲不過去了,心里有些不愿意,還是跟在媽媽和姐姐身后,我家的第一批春茶采摘就在這個春日陽光的上午開始。
茶園在后頭山腰,原本是一片芭茅山,爹爹這些年挖挖修修,成了十幾塊梯地,前些年栽下的茶樹已悉數長大,陽光正好,嫩黃的芽爭先恐后的冒出來,貪婪的享受這陽光和雨露。媽媽和姐姐一人站在一塊茶地里,雙手快速地掐著這些嫩黃的芽尖,我也不能閑著,胸口上吊著個塑料袋,斯斯文文的掐著茶葉,談不上速度。采茶真是個技術活,還得有耐心,半個上午,媽媽和姐姐的竹籃里就裝了淺淺的一籃茶葉嫩芽,我的塑料袋子里也有斤把茶草,數量不多,與我慵懶的態度有關。太陽照在頭上,感覺了溫熱,懶意一陣陣襲來,連忙跑到梯地邊的那棵老樟樹下躲一會陰涼。姐姐不屑的憋憋嘴:"懶牛懶馬”。媽媽說:“還是上十歲的孩子呢,摘了那么多不錯!”我有些驕傲,更加心安理得的休息。透過參差的樹枝,遠遠看得見花亭湖,一條木制機船正慢吞吞的滑行在幽藍的湖面上,柴油機哄哄的響聲老遠傳過來。湖的下游就是太湖縣城了,去年我和父親就在這個春天到那個叫河街的老街上去賣過一回茶葉,還在十字路口那個小飯店里吃了一頓好吃的粉蒸肉。想到粉蒸肉,不由得吞了一口饞,就想著將來能到城里住幾天多好哦,再吃一回粉蒸肉,還有上天燈的那個燒餅。想到美食,肚子里就多了餓意,更懶得動了。
媽媽和姐姐已經采收了幾塊地的茶草,嫩黃的茶草堆滿了竹籃。媽媽說:回吧。我如釋負重,連忙跟在她們的后面,走上回家的路。我們采來的茶草攤晾在廚房的曬筐里,媽媽扎了圍裙,親自動手做茶,將鐵鍋洗了又洗,生怕有油味。姐姐在灶臺下生起柴火,媽媽看看鐵鍋里沒有一絲水跡,從曬筐里抄起一些茶草,放到鐵鍋里,鐵鍋里響起“噼噼啪啪”的聲響,這是茶草遇到滾燙的鐵鍋發出的響聲。新春第一縷茶葉的清香立即飄蕩在廚房里,飄過老堂屋前的回廊,從天井里竄出去,劉家灣有了新茶的氣息,才像個春天。在鐵鍋里燙過青的茶草被我用竹篩子接住,媽媽端過去,攤到廚房門口的石板上,一雙手將茶葉反復搓揉翻抖,這時的茶葉已不見了嫩黃,灰溜溜的縮成一團。老堂屋里,父親早燒起了幾堆炭火,將竹焙籠罩在上面,媽媽揉好的茶草又被我用竹篩子端到老堂屋,父親接過去,仔仔細細的攤在竹烘焙籠上,輕輕地用手壓一下形狀,這些茶草烘培掉水份后,成了青灰色的稻谷形狀,我們都叫它谷雨尖子。
忙活了一個上午,采回的茶草全部搓揉完畢,攤到培籠里。一家人洗手做飯,媽媽的雙手染上一層淡黑色,尤其是指甲更黑的。許多年后,我才知道,茶葉里有一種鐵元素,茶堿浸潤了手和指甲就變成了黑色,要許長時間才能洗掉,難怪媽媽不要我和姐姐插手搓揉茶葉。陽光已經偏西,老堂屋光線暗了下來,焙籠的茶葉也完全干透,用手輕輕一折,立馬從中間斷。媽媽將每個竹焙籠的茶葉收集起來,回到鐵鍋里再炒一次,確定完全干透,放到墊了一層報紙的竹篩里,讓茶葉里的熱氣散發掉。夜晚的時候,我們將攤涼了的茶葉裝到鐵桶里,一家人泡上一壺新茶,那種甜潤與厚重真是唇齒留香。就等著明天清早背到寺前街上去賣,那里會有四鄉八鎮來的茶葉販子收購,我家那一園好茶草在媽媽精工細作下每年總能賣上一個好價錢。茶葉的收入可以買來當年的稻種化肥之類,也可以給我們這些孩子帶來狀元糕和發粑之類,春茶帶來的收獲讓我這個清貧的家增添了許多喜悅。
后來我如愿進了縣城,許多年沒有看到媽媽做茶了,洪畈茶場后來進來了全自動做茶機器,鄉村里的手工茶越來越少。父親、媽媽先后走了,他們的墳就在這十幾塊茶地邊上。因為無人打理,媽媽的茶園長滿了雜草,她老人家看到春天里這些老邁的茶樹上嫩黃的芽沒人收集采摘,一定心痛,一定在責怪我們這些敗家的孩子吧?又是一個深情細味故鄉茶的春天,山里的寺前街一定又有許多賣茶買茶的人,只是再也喝不到媽媽的手工茶了,再好的茶都沒有媽媽茶的香,那是用心用情烘焙的美味。媽媽的茶,永遠深留在我的記憶里。
作者聶生俊,男,52歲,安徽省太湖縣公安局交管大隊工作人員,安徽省藝術攝影家協會會員、安慶市作家協會會員,太湖縣作家協會常務理事。在中央、省市各級各類媒體發表文學、戲劇、攝影等作品500余篇(件),并多次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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