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信被泄露引發的紛爭

本文主人公鄭義飛出生在河南省鞏義市一個村莊，由于經濟條件等原因，他高中一年級沒有念完就輟學打工。其間，他還開過一個小餐館維持生計，生活一直很平靜，直到發生了以下一系列變數。

河南食品網訊：

　　頻繁舉報企業引禍端　　

　　本文主人公鄭義飛出生在河南省鞏義市一個村莊，由于經濟條件等原因，他高中一年級沒有念完就輟學打工。其間，他還開過一個小餐館維持生計，生活一直很平靜，直到發生了以下一系列變數。

　　2013年8月10日，鄭義飛在河南世紀聯華超市有限公司(鄭州)汝河路店，購買了由河南某食品公司生產的小食品一袋(800克)，發現該產品包裝營養成分表中碳水化合物的含量不符合《預包裝食品營養標簽通則》規定，于是便向工商部門舉報。2014年6月26日，工商部門下發行政處罰決定書，責令商家將涉案河南某食品公司產品下架，并處罰款2700元。

　　從此以后，鄭義飛開始關注河南某食品公司的產品，先后發現河南某食品公司虛假宣傳、標示違法等諸多問題。于是，他持續向執法部門舉報。舉報內容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河南某食品公司的系列產品宣稱“連續六年銷量第一”“全國銷量遙遙領先”，其中關鍵的兩份證據是中國行業企業信息發布中心2013年3月編號為12211以及2014年3月編號為13091的統計調查信息證明。2015年3月27日，該中心被中央電視臺以“三無機構兜售企業假排名”曝光。二是河南某食品公司提供的關于中國食品工業協會對該公司“全國銷量領先”的評價是非法和無效的。該協會作為食品行業的一個社會團體，在無法律許可情況下作出的評價，違反了《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嚴格控制評比活動有關問題的通知》和1998年3月2日頒布實施的《關于對企業進行亂評比活動有關問題的通報》的相關規定。三是河南某食品公司無證據證明自己是“中國領導品牌”。

　　由于鄭義飛的舉報，兩年間，僅工商和質量技術監督部門就對河南某食品公司系列產品下達行政處罰決定十多次。另外，還有涉及該公司系列產品的多起行政訴訟還在進行中。

　　對此，河南某食品公司非常不滿意。2016年2月18日，該公司將鄭義飛起訴至鞏義市人民法院，要求法院判令鄭義飛承擔侵權責任，賠償50萬元經濟損失。

　　河南某食品公司在訴狀中訴稱，2013年至今，被告鄭義飛以“中國領導品牌，全國銷量領先”及其他食品標簽涉嫌違法為由，惡意向工商部門重復投訴、舉報達23次，涉及訴訟案件達146件，已嚴重影響到本公司的正常經營秩序，并使消費者對本公司品牌產生了重大的誤解，導致本公司社會評價嚴重降低，在業界造成極壞的影響。由此不難看出，鄭義飛此舉，已經嚴重侵犯了本公司的名譽權和商業信譽。據不完全統計，因鄭義飛惡意投訴或舉報行為，導致本公司被工商部門處罰以及超市(責令產品)下架造成原告經營損失達50萬元。綜上，請求法院依法判令被告鄭義飛立即停止侵權，向原告賠禮道歉，并賠償原告各項損失50萬元。

　　對此訴請，鄭義飛則辯稱：申訴、控告和舉報是憲法賦予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本人舉報的全部是河南某食品公司的違法事實，沒有捏造或者歪曲事實進行誣告陷害，更沒有惡意傳播，何談侵權?至于企業的違法成本要求舉報的消費者買單，更是于法無據。

　　針對這起訴訟，有律師從法律層面進行了分析：依照我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十五條規定，消費者享有對商品和服務以及保護消費者權益工作進行監督的權利，消費者有權檢舉、控告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同時依照我國食品安全法第十二條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有權舉報食品安全違法行為，只要消費者沒有捏造歪曲企業的違法事實進行舉報，就構不成惡意舉報，更談不上賠償企業的違法成本。

　　泄露舉報信應否擔責

　　就在上述糾紛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鄭義飛卻將矛頭一轉，打起了另外一場官司。這究竟是為何呢？

　　2016年冬季，鄭義飛將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告到法院，稱其將三份舉報信泄露給了河南某食品公司，嚴重侵犯了他的合法權益，請求法院公斷。

　　鄭義飛在訴狀中稱：2016年2月18日，河南某食品公司在鞏義市人民法院起訴我侵犯其名譽權一案的審理過程中，向法院提供了我曾向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提交的舉報信復印件三份。毋庸置疑，這是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故意將我的三份舉報信泄露給了河南某食品公司。因此，我請求法院確認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泄露我舉報信息的行政行為違法。

　　按照行政案件異地審理原則，河南省鄭州市惠濟區人民法院經審理此案后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是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是否有泄露原告鄭義飛舉報信息的事實。

　　法院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二款規定，有關部門應當對舉報人的信息予以保密，保護舉報人的合法權益。《河南省食品安全舉報獎勵辦法（試行）》第十條規定，受理舉報的食品安全監管部門應建立嚴格的舉報保密制度，按照國家保密規定管理舉報材料和記錄。未經舉報人同意，不得以任何方式將舉報人姓名、身份、住址和匿名舉報人的身份驗證信息以及舉報情況等公開或泄露。

　　在河南某食品公司訴鄭義飛名譽權糾紛一案中，該公司將鄭義飛向本案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舉報的三份舉報信復印件作為證據提交法庭，事實存在。按照常理，鄭義飛向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舉報該公司產品違法的舉報信復印件，該公司不應當持有，加上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沒有提供證據證明其對原告鄭義飛的舉報材料采取了保密措施。

　　綜上所述，原告鄭義飛請求確認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泄露其舉報信息的行政行為違法的訴訟請求，本院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七十四條第二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確認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泄露原告鄭義飛舉報信息的行政行為違法。本案受理費50元，由被告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承擔。

　　接到一審法院送達的判決書后，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不服，及時向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該院受理了這起特殊的確認行政行為違法一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判決認定的事實相一致。據此，該院于2017年9月向外公布了本案的終審判決結果。

　　二審人民法院認為,基于《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及《河南省食品安全舉報獎勵辦法（試行）》中的相關法律規定，鄭義飛向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舉報河南某食品公司，該局有義務對鄭義飛舉報的信息予以保密，以保護其合法權益。

　　關于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上訴所稱的鄭義飛在一審提交的舉報信與待證事實間缺乏關聯性，不能認定是該局提供給河南某食品公司，舉報信無法證明系其從鞏義法院取得，不排除惡意訴訟，河南某食品公司有權知悉舉報內容，該局已依法依規對舉報人信息予以保護等問題，經本院審查，雙方于庭審中均明確表示鄭義飛就河南某食品公司有關產品不符合規定向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舉報，故該局對舉報人鄭義飛的相關信息應予保密，此亦為該局的法定職責。該局雖稱已按照國家規定以及對舉報人管理措施的規定，采取了相應的保密措施，但其未提交證據加以證明，河南某食品公司在與鄭義飛的民事糾紛中亦不應持有舉材料等相關舉報信息。所以，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采信。

　　綜上，一審法院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審判程序合法，依法應予維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八十九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二審訴訟費50元，由上訴人新鄭市工商管理和質量技術監督局負擔。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案后余思

　　針對此案，有法學專家分析稱：“目前只有法院才能徹底解決這件事，老百姓自己的權利要自己維護，不能說上法院起訴成本太高你就不去做。單靠涉事政府部門自查的話，最后查出來如果真有其事最多只是內部教育一下。”

　　應該說，專家所言指出了目前的困境所在——舉報信泄露后，老百姓“自力救濟”成本太高；政府部門自查，違法成本又太低，警示效果有限。很顯然，站在老百姓的角度以及規范權力的層面，鼓動讓老百姓上法院并不是解決之道，重要的是，要讓政府部門堵住程序漏洞，完善追責機制。

　　眾所周知，舉報信外泄，會挫傷舉報人的積極性，也嚴重損害了職能部門的公信力，甚至給舉報者招來被報復、遭人肉之禍。可現實里，舉報信被泄露的情形頻現。具體到本案，消費者鄭義飛舉報某企業違規，結果被該企業起訴，舉報信則成為其呈堂證供，矛盾就會擴大，糾紛焉能避免。在此背景下，激活“泄露舉報人信息要擔責”的法條，尤為重要。

　　讓泄露舉報人信息者被依法追責的先決條件，是徹查真相。舉報信息遭泄露，不能將舉證責任轉移給舉報者自身，受理部門有義務自證盡到了保密責任。

　　專家建議，在任何時候，舉報信息泄露都不應該被忽視。如果人們不把它當一回事，最終，也必然會受到它的反噬。尤其是相關部門，更應該以此為契機，斬斷舉報信息泄露背后的利益鏈條，加大處罰力度，從根本上強化對舉報信息的保護。